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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绮丽和缠绵留驻诗情的檀山
[ 2010-8-30 10:06:00 | By: yougexingbqm ]
 
  柿红色的夕阳落寞在万山、三羊山和雾云山头的云层里,踌躇徘徊,孩童胭脂脸蛋蛋般把红红的阳光,隔过万山、三羊山和雾云山头墨绿的树林,无尽地扬洒在檀山这边斜斜的坡地上,檀山南坡头那片浓墨般的漤柿树林以及远处那一片红红的水柿林叶,如一团燃烧着跳动着的火焰,把个檀山和岵山间的沟沟汊汊都熏染得红彤彤,轩腾腾的。  
  这是初冬时节的一个傍晚。  
  整个的檀山南坡山谷里,寂静而空旷。寂静得只听见还不算刚烈的风梳理过柿树林的沙沙声,空旷得只留下山脚那里京须河谷的云朵在肆意游荡。那是一种歌的声音。那是诗情在檀山,在檀山上空飞翔的身影。檀山坡李商隐公园里,晴晚亭前贮立的那面石壁,那个用心情写诗入画,以血情研墨入文,遗言要永久地留住这里的诗人,一定不会想到,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,还会有人在他家族的墓地为他立起一座丰碑,每日里还会有不绝的客人,来流连他,来吊访他。  
  园子的南边,一条宽旷的马路,横斜在檀山坡下,于京须河的上头,跨过了曲折蜿蜒的无数条京须河的源流,延伸进远处万山、三羊山树木茂密的山林。山林那里,岩峰突兀起伏,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诡橘峻奇。而这边,檀山的坡地里,晴晚亭依然屹立。亭前的拱桥下,依然溪流潺潺,映衬着晴晚亭的飞檐、斗拱和橡头卷瓦,显得十分地凝重,十分地大气。再看那石桌木橙,石桌苍褐,木橙浑黄。再望那游廊护栏,游廊古朴,护栏典雅。立亭阶上望去,岵山、万山、三羊山、雾云山、马头山,山山入眼;皇姑寨、玉皇庙、张君庙、安阳宫、皇后塔、京城墙,历历入心。曲扭的京须河源、岵山源、起伏的树林和闲适于坡涧山腰的云朵,尽收镜底。这就是晴晚亭,一个造就和滋润诗情画意的地方。怪不得,李商隐的先人,连同李商隐本人会选择这里作为家族的永久归宿处。
  读李商隐游园,我首先被那浓浓的诗情笼罩着。李商隐的诗情文意,是面具下的哭泣,镣烤中的舞蹈。所有的忧伤都被伪饰着,伪饰得是那么地圆通和圆熟,而且掩饰着精致,掩饰着宁静而空寂。就如这檀山山麓的傍晚里,万山、三羊山、雾云山和岵山,都为其呈显着空寂和宁静,却又明明地燃烧着晚晴里那熊熊的夕阳。在这种掩饰着的宁静和空寂里,李商隐在私自的心地里表达着无以言说的隐情。人生的痛苦和局限,一切的虚饰和张扬,都被现实浅显的生活和高蹈官场的苦痛所蒙蔽,却又终于无能解脱,其情志也无可替代。
  读遍中国历代诗文,再也找不出哪一位能有李商隐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境,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如李商隐这般有着如此推解不开的块垒,再也没有第二人能把他的心伤和不堪隐逸得如此幽深。就如此时这远山,这晴晚亭,这京须幽谷,这初冬凉风,这夕阳落泊中一缕晚霞的绮丽和缠绵。远望檀山坡头老柿树枝头上那只缩头孤鸦的落寂,在一片绚华的张扬中,把最内质的所在隐为了对最内心世界的探微。那种晚霞似的绮丽,那种夜色般的缠绵,那种鬼魅般的深幽,那种梦幻般的诡异,都以蜡烛相类,都以春蚕相拟,直教人误以为是他最挚深的爱情。一曲《绵瑟》,将过往作追忆,似楚女说凄念,拿巴雨比绵远。其实,他的惦念,他的回望,全是惘然,全是暧昧和悲凉。这晦涩的心境,怎样才能表达与人呢?他不能,也没能寻出一条如刘禹锡那般狂泄的口子,他只是春蚕吐丝般一言难尽,只是一味儿地托言寄情,以虚言志,借以表达人生的尴尬,官场的失意。为仕途,为生计,他又不能回避种种尴尬与失意,虽能把骈文,把官场推荐书写得风生水起,而自己却在宦海浮沉中苦于穿梭牛李两党之余脉峰岭。因此,沉沦下僚的不快,寄篱人世的闷情,便时时地隐匿于他的诗作。  
  生命本是为追逐光明,趋求快乐而来的,而机运中总是碰撞着忧伤,总是浮游于无法推移的块垒。这块垒而又总是不得排解,淤积久了便成为重压。压力大了,更无法排解,只能以诗文形式释放,为此他就成了李商隐,古今和中外独一无二的李商隐。为此,他把自己葬留在了同样无法排解郁闷的檀山。为此,檀山有了诗人和诗情的滋润,便十分地葳蕤,十分地丰蕴,十分地灵性。  
  李商隐是与众不同的,他在表达一言难尽情意时,用自己独特曼妙而隐曲的诗句,构筑了一座座神奇的迷宫。谁能破解他诗句中的人事和情结呢?多少人试图阐释,阐释了一千年,却终未能阐释得了。就如立于园门迎壁的那首《锦瑟》,千百年来有无数的诗人和读者于迷醉中猜测,在他绵密的字句中寻寻觅觅,但觉山重水复,声色斑谰,却无人能够破解,又人人都愈感奇妙。它是咏物,还是寄怀?它是伤感,还是赋情?似是在表述禅情禅意,在追忆过往年华,在慨叹人物如瑟。旧曲歌罢,新曲又起,曲终人散,余音犹存。然而,什么都不是,种种解释都似是而非,相互矛盾,却又都切情入理,都无法角逐明白。也许魅力正在于此,她使人在联翩浮想中去作任意想象!如读红楼,谁要是能说明白了,红楼梦也就不成红楼梦了。只要能感受到一种优美,一种凄悯的境界,就行了。为什么非要明明白白呢?清澈见底,盎然历目的是白开水。还是让人各自根据各自的见解和情境,各自去作精神漫游为最妙。否则,李商隐如白开水般,就不会再有《锦瑟》了,就不会再有诗情了。也许,李商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写出那么绵绝的诗文,也许那些迷宫样的诗境连他自己都着迷,连他自己都疑惑不解。可打开那道门的钥匙又确确实实地据在他自己的手中。  
  李商隐已随时光远去,而诗魂仍在。这堆百步合围,两丈余高,安居于野构树、野酸枣丛的墓冢,承载着他的诗魂,依然驻守原处,驻守着他那一缕依故排解不开的缠绵,牵望着他那晚霞般的绮丽,也铸塑着他那为文为官的尴尬人生。  
  四十年前,我多次到这里来过,割草,游玩,放羊,登高,与之对话,可他就是说不清自己。不管是文场,还是官场,李商隐从来也没有说清过自己。他和他的家族数百人,就这么地在檀山坡的这片土地上驻留了千余年。我见证过这片墓地的大小,少说也有百十亩大吧,西南向五十步处还应有他父母的墓地。因其气象浩大,当地人称他的墓堆为大冢子;因其规模为小,人称他父母的墓堆为小冢。这似乎很有点悖于人伦。然而无论如何,那一片数百个坟头下,他的父辈及晚辈入围之人是无法与他齐名的。如今小冢被毁也有三十余年了,那一片原本百十亩大的墓地,如今只留有他的墓冢还在守望着他的李氏族群,守望着那一缕情思与缠绵,守望着他的诗魂和清白。如此说,李商隐虽官场失意,人生却充满诗情,却十分地适意。  
  晚霞散落着,依然绮丽于万山、三羊山和雾云山头。有凉风散来,是为向晚了。  
  墓前红石上这幅单线条勾勒的清瘦老头,就是他了。也许李商隐就是这么地清瘦。唐人都崇尚丰润,而独他与同处檀山那头的刘子厚清瘦。也许丰厚的情感总是孕育着憔悴。我想,这真的就是他了,要不就不成李商隐。李商隐就是这样,他把做人的精神,做官的追求和做文的隐蕴浸润到了历史的骨子里,把为人为官和为诗为文的虚饰几乎都做得近于夸张,同时又无限地放大,去寻觅一种内心的平衡。以此滋养灵魂,让后来之人去沐浴大情大爱的灵光。正是因了这大情大爱,博得了大清文人曹雪芹的崇拜,也博得了现世伟人毛泽东的垂青,更博得了代代后人的适爱。因此,他的诗情依然璀璨,他的灵魂依旧驻存。  
  他的灵魂驻存斯园,观望着亘古千万年的檀山、万山、三羊山、雾云山、岵山和众多山涧历史的沉浮,众生的情变。  
  李商隐公园用诗情,用历史,向人们打开了畅向人生社会的大门,晴晚亭面对众山、众水、众生映绽出一片梦般的绚烂。那绚烂,不仅仅是诡谲、绮丽和缠绵,那是燃烧的诗情。李商隐以诡丽缠绵留驻永远的檀山,檀山也以其情思缠绵着,绮丽着梦一般不肯离去的李商隐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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