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雨的周末,我坐在飞驰的车上,去看望一位久未谋面的友人,车偶然的一个转弯,面前的一处河滩边赫然出现了这样一丛植物:似浅水含着烟愁的眸。水面上一片浓郁晴柔的树阴,那是一丛可爱夺目的慈姑花立在水中央,是那么的显眼,仿佛沙漠中的绿洲一样,中间的几根绿茎顶上,擎着的是几朵淡蓝淡紫的花瓣,明眸善睐的,直惹人的眼。在色彩的世界里,蓝与紫,都给人一种忧伤与浪漫的感觉。这公路野外小溪上的匆匆一瞥,于那几簇淡蓝淡紫的花上,我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忧伤而多情的女子,兀自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修饰自己的容颜呢。
它的叶似剪刀,它心里也是一样的细密吧,在水边裁剪阳光,裁剪风雨,裁剪朝来夕去的的日子。那些淡蓝淡紫的花朵,仿佛是一只只碟盘,一只只地错落的摆着,那是一场多么不愿散去的宴席啊!花儿芬芳,嫩叶吐绿,是一场清白淡雅却又难以割舍的浓情!
在以后的日子里,又在一些地方看到过慈姑花。有的在乡间田埂边的某个角落,形单影只的立着;有的夹在茂密的蒲草丛里,艰难的获取阳光和斜风细雨的滋润;更有的,尴尬的挤在满池的莲花莲叶里,兀自为那些莲花的明艳华美做底色,有多少荒僻的角落,就有多少慈姑花;有多少慈姑花,就有多少平凡和孤独者的影子。慈姑花往往开得不大,不注意它的话不易发现它的美。浓艳不是它,娇媚不是它,甚至梅菊的烈性也不是它。它的个性,只是这清洁的一小朵一小朵的花瓣,以及花心里杏黄的嫩蕊。它的花盛开的阵势,不是辞藻堆砌的宏篇,是一页页地日记,细细碎碎,在幽静处低吟浅唱。
它身份低微,难登大雅之堂。在乡土中国,很少有人把它养在青花瓷瓶里——日日清水细灌,作观赏植物的侍弄。即便偶有几个士大夫类的秀着高雅的人,在砌了瓷砖的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养,那茎叶间常缠着的也是藤藤蔓蔓的菱菜,和有着极细极细腰身的水草。无非是要把那种乡野之趣秀出几分怡人的味道来。在周边的亚洲国家里,慈姑花亦不少见,它的身份与名气却是一样的卑微,形同它常出现的地方,有些寂寥,有些尴尬。
其实,慈姑花是完全可以养的,它那绿色的茎,淡雅的花,以及它挺拔疏朗的姿态,都是可赏可流连的。而我们更多的时候,是拿它淤泥里的球茎——形似芋头一样的东西,用于菜肴。而《本草纲目》有云:“慈姑达肾气,健脾胃,止泻痢,化痰,润皮毛……”中医认为它性味甘平,可用于生津润肺、补中益气,治疗劳伤、咳喘等疾效果明显。可见,它除了能做时令蔬菜外,还是一副颇显功效的草药,俯身在瓦罐里,低调的奉献它生命里的精华。没错,它的性格那么的内敛,却又不同于金屋藏娇,亦不是红袖夜添香,富贵高傲与附庸风雅都不与它沾边。它喜欢的是,在幽暗阴湿的淤泥里不声不响的生长,待成熟后,手捧一盒晶莹似雪莹白如玉的果实,慰藉人间冷暖。
素淡,寂寞,直抵人间烟火。我想,这就是慈姑花想要的生活。其实,它还有个更文雅的名字——茨菰。可我似乎更喜欢慈姑而不是茨菰,茨菰给我的感觉就只是一样花草,没有性格,没有感情,它的来去都与我无关,冰冷的很;而慈姑就似一位拥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的姑娘,能体味人间的疾苦,涤荡世间的尘埃。而事实上,慈姑花也确实做到了,它总是默默地忍受着寂寞忧伤,行走在世间路上,关怀众生疾苦,直至奉献出自己的一切。
我好像也隐隐地喜欢慈姑花那样清爽的女子——在岁月的茎上盛开自己小小的悲欢,不惊艳,不扰人。从远处款款地走来,手捧着成熟的果实,盛着爱和慈悲,去安抚尘世间那许多薄凉悲苦的心。